雨又下起来了。我站在巷口,看着秦不弃撑着伞从对面茶馆走出来。
他的侧脸在雨雾里有些模糊,下颌线比第一世初见时柔和了些,
却还是让我心脏猛地抽痛——像被什么东西攥住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这是第一百次了。
从长安的朱雀街到民国的石板路,从战火里的防空洞到如今亮着霓虹灯的巷口,
我追了他九十九世。每一世他总会在某个时刻回头,眼里带着或深或浅的熟悉,
然后笑着叫我的名字:“阿水。”可今天,他的伞檐压得很低,径直从我身边走过。
衣角带起的风卷着雨丝,打在我手背上,凉得像冰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
像要碎在雨里:“秦不弃。”他脚步顿了顿,转过身。雨珠顺着伞骨滑落,滴在青石板上,
敲出单调的声响。他的眼神很干净,像从未被尘世染过的湖面,里面映着我的影子,
却空得像从来没装过。“请问,你认识我吗?”他礼貌地问,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,
像对待一个认错人的陌生人。我盯着他的眼睛,那里面曾有过长安的月光,
有过战火里的星光,有过九十九世里属于“阿水”的位置。可现在,什么都没有了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血腥味混着雨气钻进鼻腔。我突然想起第九十九世结束时,
忘川边的孟婆看着我,眼神复杂:“执念太深,是要遭反噬的。第一百世,他会忘了所有,
包括你。”当时我笑着摇头,觉得只要能再见到他,忘了又何妨。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,
我才发现,比死亡更痛的,是他站在你面前,却像从未认识过你。雨还在下,他见我不说话,
微微颔首,转身走进了雨幕深处。伞面偶尔抬起,露出他挺直的背影,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那把伞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,直到被雨雾彻底吞没。
九十九世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,像决堤的洪水。他为我挡过的刀,为我唱过的歌,
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“下一世等我”的模样……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可这一切,
都成了我一个人的事。巷口的路灯亮了,昏黄的光打在积水里,碎成一片晃动的金。
我蹲下身,抱住自己,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。原来孟婆说的反噬,
不是让我痛,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所有牵挂变成泡影,却连哭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。
秦不弃,这一世,你真的……不要我了。雨还在下,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涨。
我蹲在原地,直到裤脚湿透,冷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,才猛地站起身。
掌心的血珠混着雨水滴在地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。我盯着那抹红,忽然想起第三十七世,
他替我挡箭,血也是这样染红了半幅衣襟。那时他说:“阿水,别怕,我在。
”九十九世的记忆不是泡影,是刻在骨头里的纹路。他忘了,可我没忘。
我抬手抹掉脸上的水,不管是雨还是泪,都该停了。孟婆说反噬,
可她没说这反噬能困住我多久。第一百世又怎样?他忘了,我就帮他想起来。从长安到现在,
我能追九十九世,就不差这最后一世。巷口的风卷着雨扑过来,我挺直脊背迎着。
秦不弃的背影早就没了踪迹,但我知道他在哪——茶馆的伙计说过,他就住在街尾的老楼里。
我摸了摸口袋里那枚银质的长命锁,是第二十二世他给我打的,
锁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“不弃”二字。九十九世了,这锁被我带着轮回,边角磨得发亮,
像我心头那点不肯熄灭的火。“秦不弃,”我对着雨幕轻声说,声音里的抖意慢慢散了,
“你忘了没关系。”我会在他常去的茶馆点一壶他爱喝的龙井,
在他经过的巷口摆一个卖糖画的摊子,在他看书的图书馆里,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。
我会讲长安的月光,讲战火里的星光,讲那些他曾一遍遍说给我听的故事。总有一天,
他会停下脚步,皱着眉问我:“这些事,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”到那时,
我要笑着告诉他:“因为啊,秦不弃,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。”雨势渐小,
云层里透出一点微光。我踩着积水往街尾走,每一步都踩得很稳。这一世路长,
可我有的是时间,有的是勇气。毕竟,我是顾水,是追了秦不弃九十九世,
还敢追第一百世的顾水。街尾的老楼爬满了爬山虎,雨打在叶片上,簌簌地响。
我在楼下站了很久,看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。灯光透过米色窗帘,
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模糊的方块,像极了第五十六世,他在江南水乡为我点亮的那盏煤油灯。
我没有上去敲门。有些记忆需要慢慢来,像熬一锅老汤,得用文火慢慢煨。第二天起,
我成了茶馆的常客。每天申时,他总会坐在靠窗的位置,点一壶龙井,摊开一本线装书。
我就坐在斜对面,面前摆着一杯白水,假装看街景,
余光却总落在他翻书的手指上——那双手,曾在第八十三世为我编过草戒指,
在第四十一世为我弹过断弦的琵琶,指腹的薄茧,连形状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。
他偶尔会抬头,目光扫过我时,带着礼貌的疑惑,却从不停留。我开始讲那些故事。
起初是对着空气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从前有个书生,在长安的朱雀街救了只受伤的白猫,
后来那猫化了人形,追了他一辈子。”他翻书的手顿了顿,没说话。过了几天,
我换了个故事:“民国时有条石板路,有个军官总在巷口等他的姑娘,姑娘怕黑,
他就每晚提一盏马灯。”他端起茶杯的动作慢了些,喉结动了动,依旧没开口。直到第七天,
我说起战火里的防空洞。“有对恋人躲在里面,外面炮弹炸得地动山摇,
男人却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女人,说‘阿水,活下去,下一世我找你’。”“阿水?
”我猛地抬头,撞进他带着困惑的眼睛里。他皱着眉,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划着,
“这个名字……好像在哪里听过。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又酸又麻。
我攥紧口袋里的长命锁,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,
让我稳住声音:“或许是别人也叫过这个名字吧。”他没再追问,低下头继续看书,
可我看见他耳根悄悄红了。那天之后,他来茶馆的时间早了些。
有时会主动问我:“今天不讲故事了?”我便笑着答:“想听什么?
”他会说:“就讲那个……提马灯的军官吧。”秋意渐浓时,老楼前的银杏落了满地。
我在巷口摆了个糖画摊,学着第二十二世他教我的样子,
把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兔子。他下班经过,站在摊前看了很久。
“这个兔子,”他指着糖画,声音有些发紧,“我好像……画过。”我举起糖勺,
在兔子旁边添了个小小的“弃”字。“或许吧,”我说,“毕竟有些人,有些事,就算忘了,
骨头里也记得。”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字上,忽然伸手碰了碰糖画的边缘,指尖被烫得缩了缩,
却没躲开。“顾水,”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,带着试探,“你到底是谁?
”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,打着旋儿飘过我们脚边。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长命锁,递到他面前。
锁身上的“不弃”二字,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。“我是顾水,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
一字一句地说,“是你刻了这两个字,说要和我生生世世都不分开的人。
”他的指尖触到长命锁的瞬间,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,可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两个字,
瞳孔微微震颤。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翻涌,像被搅乱的湖面。“秦不弃,”我轻声说,
“别急,想不起来也没关系。”反正我有的是时间。九十九世都等了,这一世,
我陪你慢慢想。他站在那里,秋风掀起他的衣角,像极了第九十九世分别时,
他站在忘川边看着我的模样。那时他说“等我”,现在,我等他。糖画在石板上慢慢凝固,
像一段被封存的时光。我知道,这一世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他的目光从长命锁上移开,
落在我脸上,带着一种近乎疏离的审视。风卷着银杏叶擦过我们的脚踝,像谁在低声叹息。
“顾水,”他开口时,声音里的那点试探全散了,只剩平直的冷,“这种话,不该乱说。
”我捏着锁的手指猛地收紧,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“我没有乱说。”“你知道我是谁?
”他笑了笑,那笑意却没到眼底,“知道我在哪工作,住哪,喜欢喝什么茶?
这些都能查出来,不是吗?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枚长命锁,像在看一件拙劣的道具,
“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,这锁……是你从哪淘来的老物件?
”心像是被那把他曾为我削过木簪的刀,一下下剜着。我想起第六十四世,
他在戏园子里扮花旦,眉眼画得比女子还柔,却在后台攥着我的手说:“阿水,
旁人说什么都不算,只要你信我。”如今,换他不信了。“秦不弃,”我声音发颤,
却还是想抓住最后一点希望,“你看看这锁的内侧。”他迟疑了一下,终究还是接了过去。
指尖翻过锁身时,我看见他瞳孔缩了缩——那里刻着个极小的“水”字,
是第三十四世他用烧红的针,在我生辰那天偷偷刻上去的,当时烫得他指尖起了水泡,
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。“这能说明什么?”他很快恢复平静,把锁递回来,
指尖刻意避开我的触碰,“或许只是巧合,或许……是你研究过我。”“研究?
”我重复着这两个字,喉咙像被堵住,“我用了九十九世的时间,陪你生,陪你死,
陪你看长安的雪,陪你踏江南的水,这叫研究?”他后退半步,拉开了距离。“顾**,
”他连称呼都换了,客气得像结了层冰,“我理解你可能遇到了什么事,
但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别人的影子。我叫秦不弃,只是秦不弃。”最后一片银杏叶落在他脚边,
他抬脚碾过,枯黄的叶片碎成了渣。“那个糖画,
”他忽然指了指石板上凝固的兔子和“弃”字,“多少钱?我买了。”我没说话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,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摊上,然后弯腰,用指尖小心地抠起那片糖画。
糖稀早就硬了,他一用力,兔子的耳朵断了下来。他盯着那截断耳,愣了愣,
随即把整个糖画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“不好意思,手滑。”转身时,
他的背影比初见那天更决绝。风吹起他的衣摆,
露出手腕上一块崭新的手表——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,不属于任何一世的他。我站在原地,
看着他走进老楼,三楼的灯很快亮了。那盏灯不再像江南水乡的煤油灯,亮得刺眼,
像在告诉我,那九十九世的温暖,都是假的。口袋里的长命锁烫得吓人,
像要把我的皮肤烧穿。我忽然想起孟婆说的反噬,原来不止是他忘了,是连我拿出的证据,
在他眼里都成了笑话。雨又开始下了,这次是冷雨,打在脸上生疼。我慢慢蹲下身,
看着垃圾桶里那片碎掉的糖画,突然笑出声来。九十九世的执念,
原来真的可以轻得像一片糖画,一捏就碎。秦不弃,你说得对,你只是秦不弃。可我呢?
我还是那个顾水吗?还是说,我早就成了记忆的囚徒,困在自己编织的轮回里,不肯走了?
老楼的灯一直亮着,直到深夜才熄灭。我在巷口站到天亮,露水打湿了头发,冷得像结了冰。
天亮时,我收起了糖画摊。那枚长命锁被我放进了口袋最深处,贴着心口,硌得那里一直疼。
这一世的故事,好像……快要讲不下去了。我把糖画摊搬到了更远的街角,
离茶馆隔着三条巷弄。每天还是能看见他,只是不再刻意上前。他依旧喝龙井,翻线装书,
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时,目光会掠过我这边,像掠过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。深秋的风卷着落叶,
我开始绣一方手帕。针脚是第七十二世他教我的,鸳鸯的翅膀要留三分白,
才像掠过水面时带起的浪。那时他说:“阿水绣的鸳鸯,眼里都带着笑。”手帕绣到一半,
茶馆里多了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姑娘。她总是坐在秦不弃对面,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
递给他一块精致的糕点时,指尖会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背。秦不弃没有躲。那天我站在巷口,
看着他替那姑娘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。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,眼神里的温和,
是我追了这一世,连边都没摸到过的。“那是林医生,”卖早点的阿姨凑过来搭话,
“跟不弃是大学同学,上个月刚回国。郎才女貌,多般配。”般配。这两个字像冰锥,
扎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。我低头看手里的手帕,鸳鸯的一只眼睛绣歪了,
墨色的线团在布里晕开,像哭花的脸。第七十五世,他是戍边的将军,
我是守在城门口的哑女。敌军破城那天,他把我护在身下,箭头穿透他的肩胛,
血溅在我绣了一半的同心结上。他说:“阿水,等我回来,咱们就成亲。”可他没回来。
同心结我一直带在身上,直到轮回时被孟婆收缴,说“执念太重,难入下一世”。
原来有些东西,不止他会忘,连轮回都不肯成全。林医生开始频繁出现在老楼。
有时秦不弃会送她回来,两人站在楼下说很久的话,他的侧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,
嘴角总带着笑意。有一次,他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落叶,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
那双手,曾在第五十世为我掘过救命的泉水,在第十九世为我合上了临终的眼。
我把绣坏的手帕扔进垃圾桶,转身回了自己租的小屋子。桌上摆着从茶馆买来的龙井,
早就凉透了,像我这一世的所有期待。夜里开始失眠,九十九世的记忆像潮水,来势汹汹。
他许诺过的“生生世世”,原来只是说给某一世的阿水听的,轮回到第一百世,
早就成了过期的誓言。冬至那天,雪下得很大。我看见秦不弃撑着伞,林医生挽着他的胳膊,
两人走进巷尾的甜品店。玻璃窗上很快凝了霜,看不清里面的样子,
只隐约能看见两个依偎的影子。我站在雪地里,口袋里的长命锁硌得心口发慌。
忽然想起第九十九世他临死前,抓着我的手说:“阿水,下一世,我一定先找到你。
”原来“一定”这两个字,在轮回里这么不值钱。雪落在睫毛上,化了又冻住,
涩得睁不开眼。我慢慢转身,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。脚印陷在雪里,很深,
像刻在心上的疤。这一世,或许真的该停了。不是放弃,是突然懂了。秦不弃说得对,
他只是秦不弃。而我,也该做回顾水,那个不被九十九世记忆困住的顾水。只是不知道,
没有了这些记忆,我还剩下什么。回到家,我把长命锁放进抽屉最深处,
上面压了厚厚的旧书。窗外的雪还在下,甜品店的灯亮得温暖,像另一个世界的光。我知道,
那里没有我的位置了。抽屉里的长命锁突然发烫,像有团火在木头深处烧。我猛地拉开抽屉,
金属锁身泛着奇异的红光,恍惚间竟听见忘川的流水声——孟婆的声音混在水声里,
带着穿透轮回的凉:“顾水,你以为第一百世的遗忘是惩罚?是劫数里的转机。
他魂魄里的九十九世记忆,早被执念凝成了茧,非得用你的失望做刀,才能一层层剖开。
”我攥着发烫的锁,指节泛白。失望百遍……原来那些被他冷眼扫过的瞬间,
那些看着他对别人温柔的时刻,那些把糖画扔进垃圾桶的决绝,都在算着数。“你每痛一次,
那茧就薄一分。”孟婆的声音又响起来,像贴在耳边低语,“等你真的觉得‘不必了’,
等你转身时连头都不回,他才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,突然想起长安的雨,想起防空洞的饼干,
想起所有被锁在时光里的‘阿水’。”窗外的雪还在下,甜品店的灯明明灭灭。
我忽然想起今早路过老楼,看见林医生从秦不弃屋里出来,
手里拎着他的保温桶——那桶是第三十三世我亲手编的竹器,他曾用它给我装过桂花糕,
如今里面盛着别人做的粥。那是第几遍失望了?我数不清。只知道心脏的位置像被凿空,
风灌进去,呜呜地响。我把长命锁重新压回书下,红光慢慢褪去,只剩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。
孟婆没说他记起来之后会怎样,是会疯了似的找我,还是看着那些记忆,
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。或许都不重要了。我开始收拾行李。
把那些绣坏的手帕、褪色的旧照、刻着字的木簪,一一装进纸箱。每拿起一件,
就像撕掉一层结痂的疤,疼得倒抽气,却也清醒一分。第七天清晨,我拖着箱子走过茶馆。
秦不弃和林医生坐在窗边,他正低头替她剥橘子,阳光落在他发梢,温柔得刺目。
我没有停步,连余光都没偏一下。箱子滚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单调的声响。走到巷口时,
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“顾水!”是秦不弃的声音,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。
我握着箱柄的手猛地收紧,指腹被磨得生疼。孟婆的话在耳边炸开——这是第一百次了吗?
我慢慢转过身。他站在几步外,额角渗着汗,林医生不在他身边。他的目光落在我箱子上,
又猛地抬起来,眼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,像有无数碎片在冲撞、拼凑。“你要走?
”他问,声音发哑。我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那笑容一定很轻,像风吹过水面,连涟漪都没有。
“嗯。”没有解释,没有质问,甚至没提那九十九世的任何一件事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
嘴唇翕动着,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。可我已经转过身,拖着箱子,一步一步走出了巷口。
阳光落在背上,暖得像假的。我知道,身后的目光正一寸寸碎掉,像被踩碎的糖画。
孟婆说得对,失望到极致,原是这样的平静。至于他会不会记起来,
记起来之后会不会来找我……不重要了。这一世,我应该先放手了吧。
箱子放在车站寄存处的角落,我蹲在地上翻找身份证时,指尖触到个硬纸筒。抽出来才发现,
是第九十二世他画的工笔荷花——那年他是画舫上的画师,我是船头的采莲女,
他为我画了整整一夏的荷,最后卷成筒塞给我,说“阿水,这画里的莲,开得像你”。
画纸早已泛黄,边角脆得一碰就掉,可荷叶上的露珠还像沾着水汽,花瓣边缘的胭脂红,
是他用我唇上的胭脂调的色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,不疼,却酸得发涨。
我把画筒重新塞进箱底,指尖却在颤抖。孟婆说“不必了”是解咒的钥匙,
可这九十九世的物件,像无数根细丝线,缠得我喘不过气。真的能说走就走吗?
寄存处的铁门被推开时,风铃叮当作响。我抬头,撞进秦不弃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。
他头发凌乱,衬衫领口敞着,袖口沾着灰尘,像是疯跑了一路。“你在这儿。”他声音发哑,
带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,可眼神里又裹着困惑,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我站起身,往后退了半步。“有事吗?”他盯着我脚边的箱子,喉结滚动着:“你要去哪?
”“离开这座城市。”“为什么?”他追问,语气里的急切不像装的,
“是因为……我哪里做得不好吗?还是因为林薇?我可以跟她解释,我和她……”“秦不弃,
”我打断他,声音很轻,“这跟别人没关系。”他突然上前一步,抓住我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滚烫,带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,指尖却在微微发颤。“不对,”他摇头,
眼神里的迷茫更深了,“我感觉……有很重要的东西要没了。像心里缺了块儿,空得发疼。
”他低头看着我们相握的手腕,像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动作有多自然。“我看到你走,
就像看到……看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水冲走,我抓不住,只能跟着跑。
”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,可那疼痛里,藏着丝熟悉的暖意——像第三十七世他替我挡箭后,
攥着我的手说“阿水,别怕”;像第五十六世江南的雨夜里,他把我冻僵的手揣进怀里,
呵着气说“暖和点了吗”。画筒在箱底硌着我的腿,那工笔荷花上的胭脂红,
突然清晰得像在眼前。“你放开。”我试着挣了挣,没挣开。他却更紧地攥着,
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,像有无数记忆碎片在冲撞,却拼不成完整的画面。“顾水,
”他忽然叫我的名字,语气里带着种近乎哀求的茫然,“别走好吗?我不知道为什么,
但我觉得……不能让你走。”寄存处的老板娘探出头看了眼,又缩回了里间。风铃还在响,
阳光透过铁窗的格子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我看着他困惑又急切的脸,
突然想起孟婆的话——那层茧,快要破了。可破了之后呢?他会记起所有,然后呢?
我慢慢抬起另一只手,覆在他手背上。他的手猛地一颤,像被烫到,却没有松开。“秦不弃,
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听好。”风吹过铁门,风铃又响了。这一次,
我没再说“不必了”。“我听着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松了些,
却依旧没放。阳光透过铁窗落在他睫毛上,投下一小片阴影,那里面翻涌的情绪,
比任何时候都要恳切。我深吸一口气,
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——像第七十二世他教我绣鸳鸯时,握着我的手穿过丝线。
“秦不弃,你记不记得,都没关系。”他眉头猛地蹙起,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,
又像是被这句话刺到了。“什么叫没关系?”他追问,语气里带着点孩童般的执拗,
“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,说不能让你走,说……说你很重要。”“重要到什么程度?
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想从那片迷茫里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。他愣住了,嘴唇动了动,
却说不出具体的话。“我不知道,”他老实承认,声音里带着懊恼,“就像饿了要吃饭,
渴了要喝水,天经地义。你在,心里才踏实。”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,
荡开的涟漪漫过九十九世的记忆。第三十三世他送我竹编保温桶时,
百世轮回,我永远奔赴你精彩小说-百世轮回,我永远奔赴你目录阅读 试读结束
- 丞家保险柜维修服务中心|全天24小时服务热线实时反馈-今-日-汇-总(丞家保险柜没电怎么开保险柜)
- 宇龙贵保险柜全国服务号码-全国400服务号码实时反馈-今-日-更-新(宇龙贵保险柜家用保险柜怎么选)
- 迪士熊保险柜-全国各售后热线实时反馈-今-日-汇-总(迪士熊保险柜保险柜密码怎么算)
- (番外)+(全文)顾南辰林晚意(望不穿月影西沉:结局+番外)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(顾南辰林晚意)最新章节列表_笔趣阁(望不穿月影西沉:结局+番外)
- 顶固保险柜维修服务中心|全天24小时服务热线实时反馈全+境+到+达(顶固保险柜电子保险柜密码忘了怎么办)
- 红保保险柜维修售后号码24小时丨全国400服务点实时反馈-今-日-资-讯(红保保险柜怎么把保险柜砸开)
- 固家保险柜24小时售后热线及常见问题解答(固家保险柜儿童保险柜怎么改密码)
- Chubb保险柜全国售后服务网点号码实时反馈-今-日-资-讯(Chubb保险柜保险柜怎么防火)
- 因硕智能锁全国统一服务号码-全国服务热线实时反馈-今-日-更-新(因硕智能锁保险柜质量怎么样)
- 金门保险柜售后服务热线号码-全国各售后号码实时反馈-今-日-汇-总(金门保险柜怎么重置保险柜密码)